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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城市開始生產 ─ 從永續的都市農業網絡理論到台灣的可食地景實踐

  • yhsiao78
  • 10月10日
  • 讀畢需時 7 分鐘

IPCC 第六次評估指出,氣候變遷已嚴重威脅全球糧食安全:極端天氣頻發、作物產量與品質下降、運輸受阻。它也危及水資源與公共衛生,並加深社會脆弱性,對城市造成重大影響。IPCC 呼籲透過減碳與氣候調適行動來緩和這些衝擊,而連續可生產都市地景的推動正是這樣的行動之一。


Image © Felixx Landscape Architects & Planners / World Landscape Architecture (2021)
Image © Felixx Landscape Architects & Planners / World Landscape Architecture (2021)

2004 年,Bohn 與 Viljoen 提出「連續可生產都市地景(Continuous Productive Urban Landscape, CPUL)」概念,把城市農業視為基礎設施的一環,將都市開放空間與閒置地整合為一個有機的農業網絡,使得市民既能享受園藝空間,又能取得自給自足的食物。


Bohn 與 Viljoen 以古巴的特別時期為研究案例。1990 年後,蘇聯瓦解,古巴頓失經濟與民生物資支持。石油的供給一下子降到三分之一以下、仰賴進口的化學肥料與殺蟲劑也買不到,整個國家面臨食物短缺甚至農業崩潰的窘境。這使得古巴首都哈瓦那的居民將都市中閒置的土地(屋頂與社區空地,約35,000公頃) 改造成都市農園。十年後,哈瓦那逾半數的蔬果都是來自市區種植的農場;到 2008 年,僅佔城市土地 3.4% 的都市園圃,卻供應了全國約 90% 消費的蔬果。古巴國人實現自給自足的同時,都市農園的收穫甚至成為國家緊急儲備糧食。


藉古巴都市農園一例可以看到,連續可生產都市地景的核心要素包括:將農田納入城市規劃,使食物生產成為永續城市基礎的一部分;透過綠色廊道串聯各處農園、社區花園與自然景觀,形成連續網絡;此網絡可兼顧生態、社會文化與經濟價值,同時提升都市對糧食與能源危機的韌性。


Image © SpatialAgency — “Urban Farming” (Why Ecological)
Image © SpatialAgency — “Urban Farming” (Why Ecological)

台灣的都市農業研究與可食地景的發展


在台灣,過去城市的綠地多被規劃為公園或鋪大範圍草皮;然而在糧食安全與能源危機的壓力下,景觀設計師開始重新思考:若這些綠地能同時生產食物、教育社區並減少能源依賴,它會不會比單純的「美化」更具價值?


台灣學界對都市農業的關注起源於1990年代末,多位專家學者曾舉辦「都市農業研討會」,指出都市農業的四大功能:提供安全糧食、自給能力;市民農園、休閒農場,反應社會文化;生態綠肺,提升環境價值;舉辦體驗活動,提升市民幸福感。


研究發展至今,台灣都市農業逐漸以「可食地景」的概念為發展主軸,強調食物生產結合景觀設計,不只是功能,更是城市空間的審美與社會價值體現。目前,國內已開始嘗試以本土可食植物(如木瓜、紫蘇、芋頭、迷迭香等)取代傳統觀賞植栽,將閒置綠地轉化為兼具「綠觀賞」與「綠食用」的花園或園圃。


踅踅實業社於台中可食植物陽台的實踐 ( Image © 高禕祺 )
踅踅實業社於台中可食植物陽台的實踐 ( Image © 高禕祺 )

然而,實務上,由於熟悉農業的專家不一定懂景觀設計;懂設計的景觀師也可能缺乏農業知識,造成設計與作物管理之間的落差。是以,臺灣正需要建立完整的本土植物資料與種植管理知識體系,以支撐可食地景的長期推廣。


景觀師可食地景的台灣實踐 — 以踅踅實業高禕騏經驗為例


「大家對於可食地景的目標與功能仍相當模糊,也缺乏具體的想像。可食地景不是把樹種完就可以吃的,需要有軟體導入,才有意義。」


高禕騏以「自然圈農場Lofi Land 豪華露營區」為例,規劃分三階段推動可食地景:第一階段以種樹與劃設營區四周環路,構築自然綠帶及空間界線;第二階段在園區內種植可以取用的植物(既具有觀賞性也可食用),並導入民俗與藥用植物(如艾草、仙草等),使場域兼具文化意義;第三階段則導入樸門(Permaculture)的永續設計概念,打造「採集森林」,帶領民眾在園中採集花材組成花束帶回家。


「採集森林」強化了人與空間環境的互動。( Image © 高禕祺 )
採集森林」強化了人與空間環境的互動。( Image © 高禕祺 )

透過自然圈農場的實踐經驗可以看到,這類可食地景實踐產生了多方面效益,包含:種植活動吸引在地居民與遊客一起參與,促進交流與情感連結;年長者與年輕一輩共同投入農作,傳承在地食譜與植物知識,並讓參與者獲得農業、自然的教育機會;將農田結合觀光旅遊與導覽體驗,創造新的商業型態,並提高土地(資產)的使用效率和收益。


此外,高禕騏也分享三個台灣可食地景的實踐要點:

  1. 農法翻轉 為景觀規劃設計建置農作物資料庫,依日照、水源、植物知識作分類,並納入植栽管理資訊。

  2. 彈性分區 參考樸門永續農業設計方法,將蔬菜栽種靠近人居區,遠離生活區的邊緣處規劃為採集森林。

  3. 美學轉譯 把農田的「功能性」轉化為「景觀性」,以景觀手法凸顯農田的美感。例如融合香草、花卉等可食植物,透過花色與植栽搭配,打造色彩豐富的農業景觀,讓大眾願意親近並參與。


蕭宇昂與高禕騏對談|可食地景從糧食自給到設計美學的辯證


Q:談到糧食,台灣的農業與可食地景最大的矛盾是什麼?


高禕騏(以下簡稱高):台灣農業發展是「餓不死,但也不會過得太好」。地價高,農業大多被推到邊陲地帶。加上在造景需求上,可食相關苗木品項並不豐富,設計常常得隨市場供給調整。久而久之,可食地景就被認為「不可靠」─ 既難以達到一般園藝造景的美學與商業吸睛效果,也難以產出傳統農業那樣的經濟回報。


蕭宇昂(以下簡稱蕭):而且社會大眾對都市農業的認知,往往只停留在「能不能產量夠?能不能養活大家?」所以一提到可食地景,常會被反駁。事實上,在台灣糧食自給率僅約三成的背景下,都市農業很難成為唯一的糧食來源。但它真正的價值是翻轉農業的刻板印象,它不只是「養活」這件事,而是讓人重新連結土地、生活與文化。


Q:如果產量不是唯一的價值,那「價值」應該怎麼定義?


蕭:我會從三個層面來談可食地景的價值。首先是環境韌性:它或許無法提供顯著的產量,但能在氣候變遷與社會變動下,強化城市的調節能力。再來是社會價值:它承載教育與文化的延續,使人重新理解食物與土地的關係。最後是美學價值:透過設計將農業轉譯進公共空間,翻轉人們對「務農」的刻板印象,讓人願意親近。


我在澳洲看到,他們把原住民文化自然地融入景觀設計,讓原生植物成為生活的一部分。我認為透過可食地景的設計,台灣也能做到讓本土植物與食材不只是出現在餐桌上,而是真正走進日常風景,成為文化認同的入口。


高:我會用「韌性」來看待。古巴就是一個例子:當古巴冷戰危機來臨時,都市農業成為維持社會運作的重要支撐。對台灣來說,可食地景或許不是讓大家三餐自給,但當全球供應鏈斷裂,它至少能提供基礎的生存韌性。


其實,歷史上每當世界局勢動盪,綠地生產往往都成為全民行動。戰爭期間的歐美各國推動「Victory Garden(勝利花園)」運動,鼓勵市民在公園、學校與後院種植作物,這些都市菜園的產量一度支撐了部分糧食供給。近年疫情期間也是如此,當交通中斷、人心緊張,越來越多人開始自己種菜 ─ 不僅為了吃得安心,也在勞動與照顧植物的過程中,找到穩定情緒與重新掌控生活的力量。


Q:最後,你們覺得可食地景在台灣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?


蕭:我相信它的價值,在於翻轉大眾對農業的刻板印象。從城市的一隅開始,可能是一個陽台、也可能是一座社區花園,並且當這樣的互動形成,城市開始產生新的文化連結。在此基礎之上,我們將大膽期待:有一天,在公園、濱河等公共空間裡,看見的不只是草皮或灌木群,而是能被看見、被照顧、能互動的風景。這樣的綠地就不只是生態空間,而是包含了城市文化的一部分,那將會是很有趣且有溫度的場景。


高:對,我常說「每個陽台都種一點什麼,就能為台灣的國防提供基礎」。其實很多人一開始不是因為「可食」而買單,而是因為「風格」。所以我們常用 80% 的美學加上20% 的可食來說服,先讓空間好看、容易維護,再在裡頭安插可食植物。這樣業主比較能接受。因為這不只是糧食,而是一種生活的自給。當大家願意種、願意體驗,就能建立起更多對土地的想像力。


踅踅實業社高禕騏於台北許公館專案協助植栽作業 ( Image © 高禕祺提供 )
踅踅實業社高禕騏於台北許公館專案協助植栽作業 ( Image © 高禕祺提供 )

待結語:不只是可食,台灣景觀綠化的多元想像


透過這次對國際理論與本地案例的梳理,我們看到「可食地景」不僅能提升土地使用效率,更是城市的一項珍貴資產。我們不能僅以「產量」來衡量其價值;更核心的,是它在生態、教育與文化上的多重貢獻。


正如國際與台灣的研究與實踐經驗所指出,都市農業和可食地景的意義,在於創造具備多重功能的景觀。希望未來,景觀設計者、農業專家與民眾攜手,在臺灣的城市空間中,逐步實現「綠地能食」的願景。



撰文: 李佳芳

協作: 蕭宇昂 / 高禕騏 / Formoscape 芮嶼規劃設計顧問有限公司 / 踅踅實業社




參考資料

Bohn & Viljoen | Continuous Productive Urban Landscape (CPUL) concept (2004)

The Edible City: Envisioning the Continuous Productive Urban Landscape (CPUL)

Urban Farm-Fed Cities: Lessons from Cuba’s Organopónicos – SAGE

Center for a Stateless Society » Cuban Urban Farming, and Special Periods Old and New

Making Spaces for Edible Gardens in Compact Cities: the Taipei Case – The Nature of Cities

Essential Infrastructure and Edible Ornament https://www.mcgill.ca/mchg/files/mchg/08-viljoen.pdf

一個關於合作與希望的故事:古巴如何在石油危機中存活 https://e-info.org.tw/node/48195

建構社會企業參與都市農業發展之價值鏈 -以興大有機農夫市集為例

城市裡的視覺饗宴 「可食地景」的在地實踐 - 台灣地球日

用本土作物種出好看好吃的可食地景 - 農業知識入口網

都市農業地景營造與教育體驗之思路與實踐 https://agritech-foresight.atri.org.tw/article/contents/1905

疫情帶動下的田園樂風潮!自給自足的「勝利花園」復古回歸https://www.foodnext.net/news/newsnation/paper/5852476849

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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